入清后,宋明理学在广东衰落,对惠州的学术文化影响再大。自明末清初惠州官宦韩日缵之子函可、黎绍爵之子行森、叶梦熊之孙释元桴等文化精英相继逃禅出家,成为名扬中土的高僧外,象明代“湖上五先生”级的人物再也没有出现一个。尽管嘉庆年间阮元督粤,致力推进广东学术文化发展;惠州知府伊秉绶在黄塘重建丰湖书院,聘请宋湘主讲丰湖;国内著名学者屈大均、陈恭尹、梁佩兰、李文澡、李调元、戴熙、陈澧、谭莹、黄遵宪、梁鼎芬等先后来惠州进行学术交流、掀起一股以吟咏西湖景物为主要内容的“湖上文化”高潮等,但惠州的学术文化还是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成果,有贡献、有影响力的学者一个也没有出现。
对比之下,粤中的情况大不一样。在此期间,粤中先后湧现出一大批著名学者,其中全国一流的学者有曾钊、陈澧、李文田、侯康、吴荣光、谭莹,及后来的邹伯奇、梁鼎芬、康有为、梁启超等,人数之众多、造诣之精深、著述之丰富,在广东学术史文化上实属罕见。
而在惠州,特别是归善县,读书人在此期间也几乎不争气,能进士及第的寥寥无几,咸丰、同治二朝甚至与进士无缘,与明代相差甚远。光绪十一年张之洞督粤,也象阮元一样致力推动广东学术文化的发展,聘请著名学者梁鼎芬前往惠州,讲学丰湖。在梁鼎芬的热心教育和道德文章促进下,他的高足弟子李绮青、江逢辰终于在光绪十六年和十八年先后及第。李绮青和江逢辰进士及第后,本应大有作为,重振惠州学术文化雄风,但遗憾的是他们初时热心仕途;后来仕途失意,抱负不能施展,唯有结伴狂醉西湖,慷慨悲歌。最后被梁鼎芬称为“行尽江山见此才”的江逢辰回家当了孝子;而才华横溢、在清末民初被誉为“词坛射雕手”的李绮青也迫于无奈,只好在北京替人题写挽联来施展自己骈体文的才华。由于历史上的原因,他们除了留下一些诗文外,对振兴惠州学术文化所起的作用不大。
明代广东理学盛行时,粤中的白沙之学和粤东的阳明之学各占半壁江山。粤中的理学大师有陈白沙、湛若水;粤东的理学大师有薛侃、杨起元,他们旗鼓相当,难分伯仲。但入清后,惠州学术文化与粤中对比形成如此大的反差,考其原因,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:
一.文网森严。清朝以异族身份入主中原后,为了泯灭汉族人民排外反抗情绪,严励钳制汉族士大夫的学术自由,以维护和巩固新皇朝的统治。至雍正、乾隆年间又屡兴文字狱,诛杀甚多,株连甚众。当然,这种情况是全国性的,不独广东和惠州。但在康熙年间重开博学鸿儒科,确立程宋学派为正统,“非朱子之传义不敢言,非朱子之家礼不敢行”(清.朱彝尊《道传录序》),而对王阳明心学和其它学派,一律视为“异端邪说”给予压制。惠州是王阳明心学盛行的地方,学根深固,积重难返,故康熙帝罢黜百家,独尊程朱,惠州不可避免成为入清后“文网森严”的重灾区。如在杨起元的著作中,因有“变乱先儒,流毒且及经义”的内容,《四库全书》编纂官既肯定他在学术中的地位,又对他的著作存有戒心,收编他的四部著作时,仅作存目,没有一部著录。
二.兵燹之灾。明皇朝中央政权崩溃后,清顺治三年,故明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监国,改号“永历”,史称南明,与南下的清兵抗衡。其时清兵由福建进入广东,惠州是南明和清兵争夺的重要对象,几易其主,成为明、清两大军事力量拉锯战的主战埸;东莞人张家玉和博罗人韩如璜投靠南明,举兵反清,鏖战惠州,先后罹难,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。顺治十八年,郑成功在东南沿海反清,以台湾为东都,“招漳、泉、惠、潮四府民闢草莱与屯聚,令诸将移家实之”(《清史稿.郑成功传》);清廷为了截断郑成功军隊粮草武器来源,阻止漳、泉、惠、潮四府居民投奔郑成功,遂加强海禁和发出“迁界令”,命令广东沿海东起饶平,西迄钦州的沿海居民内迁五十里,界外不准居住、不准耕种、不准捕鱼,违禁者格杀勿论;由于惠州海岸线较长,人民流离失所,惨不忍睹。屈大均曾在《广东新语.迁海》一文中叹曰:“自有粤东以来,生灵之祸,莫惨于此!”。康熙十三年,镇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镇福建的靖南王耿继茂,先后依附平西王吴三桂叛清(史称“三藩之乱”),在广、惠、潮一带攻城略地;接着郑成功的儿子郑经又乘机在台湾出兵,攻陷潮、惠两州,吴三桂命尚之信(尚可喜的儿子)割惠州与郑经结盟等。这些“兵燹之灾”为害惠州长达三十余年,对惠州的经济及文化破坏,更甚于粤中其它地区。正如清康熙年间王煐来惠州任知府时所曰:“及抵郡,湖山无恙,而古迹名胜则鲜有存者,盖干戈之息未久也。诵读之士,往往散处山谷乡落之中;索居离群,闻见寡眇。”在惠州知府王煐的笔下,那时惠州的文化教育一片凋零。
三.少所师承。粤中自陈白沙、湛若水之后,还有新会人胡方,南海人冯经、冯承修等承接白沙遗绪,讲学不辍。特别是湛若水,他很长寿,活到九十五岁,有学生三千九百余人,比孔夫子“弟子三千”还要多,故能师承不断。尽管入清后受到“文网森严”的限制,但暗地里白沙之学还是师承不断,直到清末光绪年间,南海康有为讲学广州万木草堂时,还开讲白沙之学课程。而惠州的“盛世文宗”杨起元却不幸早逝(卒年仅五十三岁),身后凋零。虽然他的弟子、归善人陈运,及后来的骆鸣雷等继续在湖上讲学,但已是阳明之学末流;至骆鸣雷的高足弟子龚章(归善人)于康熙十二年进士及第后,阳明之学已在惠州消声匿跡,无师可承了。
四.经济落后。 惠州的地形主要是丘陵地带,与珠江三角洲对比,经济发展较为落后。但文化发展与经济发展是相辅成的,特别是入清后朝廷用兴办书院取代民间讲学,而书院的兴办又主要赖于地方官、商资助。据《惠州府志》记载,嘉靖二十四年罗含章出任惠州知府,为筹办书院经费,自己帶头捐出白银四百两,在他带动下,上下一致响应,共筹得白银一万四千余两。这笔银子在当时来说,数目已经不少,但与粤中对比,却相差甚远。据《南海县志》记载,该县有一位富商名叫伍秉鉴,他先在嘉庆年间与其他几个富商捐银数千,道光初又一人独捐十万,致使粤督阮元亲自撰碑文记其事。又据《广东通志记》记载道光年间广东各府书院数字,前四名分别是:广州府五十五所居第一;潮州府十九所居第二;肇庆府十七所居第三;惠州府十四所居第四。也就是说,潮州、惠州、肇庆三府书院相加合计,还没有广州府多。而书院的多寡,又是衡量该地方学术文化是否兴旺发达的重要标志。因此入清后惠州学术文化一趋不展,没有象粤中那样在嘉、道年间出现中兴,经济落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