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巧裁霞片裹神浆,崖蜜天然有异香。应是仙人金掌露,结成冰入茜罗囊。” 唐-韩渥《荔枝》
每年的这个季节,某天,总会有几辆大车开进小村,再沿着那条黄泥古道开到山脚下。村民们忙碌着,七手八脚地过称,记数,把一担担鲜红透嫩,刚刚下树的荔枝搬上大车。
老爸在电话中对我说:“今年荔枝没搞承包,结果也不多,村人可以上山去,任摘!”一听到满山的集体荔枝可以任摘,我立即口水来了,恨不得立时飞回老家去! 那可都是数十年的老树了啊,很多时候,累累果实红云般挂满梢头。在小村,人们把当阳的山坡辟成旱梯田,种上荔树,远远望去一大片翠绿,树下的黄土壁上常常是掏满洞,摆满大大小小的“金罂”有的还烂在地上,成为荔树最好的肥料,这听来有点恐怖,不过也算是重归自然嘛,人体也许才是树木最好的养料,呵呵,年少的我们就这样踩着“金罂”,猴子般窜上荔树,竹篮子摇晃着挂在树杈上,拿着随身携带的铁勾,折断树枝,采摘那梢头上的荔果。
荔枝号称岭南果王,是一种四季常青的乔木,生长缓慢,树冠很大,一株荔树就像扣在地上的巨大绿色大伞,主干却不高,每到收成,荔枝就按株分配给村民采摘(少年多,小孩轻嘛,荔枝树不承重),除了吃个饱,还有工钱,我们摘荔枝都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,不像摘橄榄一样需要配备安全绳,因为是乔木。枝干脆弱,难于承重,所以摘荔枝全都用倒钩,尽管如此,还是有很多腕大的枝干折断,砸烂树下的"金罂 ”,因为树不很高,加上山斜成势,人摔下来也不会伤着,荔枝不能久留,一般都是几天内一次性摘光,满山都是树枝折断叭叭作响的声音。
那些年头我们摘荔枝就跟土匪没啥两样,没有半点斯文,每年都留下满山的残枝败叶,那时我们从来都不用人字梯,损伤了的荔树造成了严重的“大小年”,但是因为荔山片片,往往是“这边开花那边结果”总有一片吸引着人们的眼球,并自以为是地想当然,这是荔枝应该带来最无私的奉献。
当年苏东坡在惠州“日啖荔枝三百颗”,不过啖的可能是珍珠荔,据说其小如指头,现在早已绝种了,要是换成“青榴”, 啖上“三百颗”那非去见马克思不可。
我们所说的“青榴”,树形高大,叶如过脂,这种荔枝成熟了也不红,外壳看来还是青的,其果大如鹅蛋,肉厚多汁,但酸味重,因为不可口,少年们都不愿意到那里去摘荔枝,还不能站在树下,惟恐被荔枝砸着,这算是最高产的品种了,我家里的自留地上也种有,往往是老妈傍晚去喂猪了,就顺便用猪食桶提上一桶回来,剥壳去核,做荔枝酒。
当年我看见玻璃瓶子里浸泡着白花花(新鲜的荔枝肉半透明状如珍珠)的荔枝肉,总是有种恶心感,虽然酒味香纯,却也从来不想浅尝一口。每年的这个月份,北方的同事们总要拉上我们去惠州乡下荔园去“吃荔枝”。那可是真的“吃荔枝”啊,交30块钱,任吃,但带走就必须购买,大家从来没注意老板们得意的脸色,以为捡了个大便宜,荔枝虽然因形色美艳、质娇味珍、但火气很大,俗语谓:“一啖荔枝三把火”,在湿毒的岭南,“猛啖荔枝”是很伤身体的。
当年杨贵妃看到“红尘一骑”而来,遂喜笑颜开,拿到荔枝。用她的纤纤玉手,从荔枝蒂部,沿着“缝合线”轻轻一剥,“瓤肉莹白如冰雪”便轻轻滑入樱桃小嘴之中,再轻启朱唇,果核吐出,这里说的是荔枝的吃相,荔枝从那头剥开,就像香蕉从那一头吃起一样充满争论,不过斯文吃荔,最重要的是做到“汁不溢出,嘴不留痕”,乾隆皇帝一生六次南巡,据说其中有一次曾游到福建莆田市涵江区黄巷村吃荔枝。乾隆皇帝吃过的这棵荔枝,其皮红中透绿,果实落地不沾沙。人们称为“绿砂”。“绿砂”的外壳有“缝合线”(两侧从果顶到蒂部有一条沟,叫做缝合线,显隐随品种而不同)从“缝合线”一剥为二,吃完还能拼成原样,老人们就会说:“不愧为祖上在莆田当过官的。”从一个人吃荔枝的方式能看出一地文化来,这还真有点怀疑哦。
荔枝吃完了“盈盈荷瓣风前落,片片桃花雨后娇”(明.徐勃《咏荔枝膜》)把落下的荔枝壳膜也大赞一番,说成桃花荷瓣了。现在来说乱扔垃圾可不是好孩子,少时我们喜欢把荔枝最外层的壳慢慢剥掉,露出白色的膜来,而又不露出果肉,(其实从植物学来说这参膜才是果肉,而我们通常吃的“莹白如冰雪”的荔肉是种子外面的层膜发育而成的假种皮),这种吃荔枝的方式不像是在“吃”,而是在玩,“玩荔”
“杨梅落去荔枝来”,同样是红彤彤的东西,吸引着我的眼球,奈何这些天身体不适,看着满街的诱人荔枝,只好咽咽口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