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山和惠州,是和苏东坡紧密相连的两个地方。这两个地方,是东坡生命中的重要之地。反过来说,这两个地方,也因了东坡而为天下人记住。眉山是东坡出生和成长的地方。这个隐藏在四川幽深大山之中的僻静小镇,以它独有的灵山异水濡养了出三位历史上最杰出的散文大师。而我们心里最伟大的那一位肯定是苏轼——苏东坡无疑!
东坡在这个幽僻小镇长到20岁,已是一位才华崭露的英俊青年。这样的青年才俊,当然要为国家为朝廷效力。于是,那一年,东坡和父亲、弟弟一起告别家乡,从陆路赴京。自此,苏轼走上北宋的文坛和政坛。而身后这个生养他的小镇,只在母亲去世奔丧和父亲及妻子去世扶灵回乡时回去过两次。
当苏家三父子晋京应试,正喜讯传来之时,母亲却突然病逝。赶回家料理完丧事,在守完居丧的日子之后,这回,兄弟二人携妻子与父亲从水路出川。这一路,长江三峡的壮丽风光给了他们无限的诗意,成就了他们无数的诗篇。
再回到故乡是在父亲和妻子病逝之后。这次离乡后,苏轼和弟弟再没有回过故里。十年后,东坡有两首凄伤深情的小词悼念亡妻:
“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、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。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:明月夜,短松冈。”
词中凄绝、哀婉的思念令人唏嘘。
惠州可以说是苏轼的又一个故乡。北宋绍圣元年(公元1094年),东坡被贬至惠州为宁远军节度副使。此次贬谪只是苏东坡动荡生涯中又一段漫长的异乡之旅的。他在这里呆了年。正是他说的“江海寄余生”,此时的苏轼已年近六旬,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段旅途还会在哪里,也就把惠州当了故乡。“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黄梅次第新。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”惠州人都会记得苏轼的。不仅因为他把丰湖改称为西湖,筑了苏堤,修了东西新桥,还留下众多的诗篇与水墨画作。更因为此时的东坡已然不是那个朝廷上潇洒与威仪并在的大官。惠州的东坡只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了,他把惠州当了自己的家。他爱吃荔枝,好游西湖,为惠州留下无数可供瞻仰的足迹。
我曾在一篇博文里谈到过东坡的一首词和一段美好的传说。对,那也发生在惠州。
“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时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枫落吴江冷。”
六十岁的苏轼似乎确是有些魅力的。这一个是传说中的故事,可以姑妄听之。而朝云与东坡的爱情,我倒是历来确信其有的。林语堂先生在《苏东坡传》中写道:“苏东坡在惠州的生活,谁都知道是和王朝云的爱情相关联的”。
朝云因家境清寒,自幼沦为歌妓,却独具一种清新、高雅的气质。苏轼常将朝云比作“解禅”“散花”的天女,陪伴在自己这个自比维摩诘的身旁。朝云一直侍奉先生23年,直至34岁因病逝于惠州。
苏轼有一首著名的《饮湖上初晴后雨》,就是描写初见朝云的感受:
“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雨亦奇;欲把西湖比西子,浓装淡抹总相宜。”
这首诗明写西湖旖旎风光,而实际上寄寓了苏东坡初遇王朝云时为之心动的感受。苏东坡在杭州四年,之后又官迁密州、徐州、湖州,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为黄州副使。这期间,朝云始终紧紧相随,陪伴在他身旁,和他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,成为他艰难困苦中最大的精神安慰。
可以说,最了解苏轼的人,当属朝云。据说有一次,苏东坡指着自己的腹部问侍妾:“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?”一个答曰:“文章。”另一个答曰:“见识。”苏东坡频频摇头。唯朝云笑答:“您满肚子都是不合时宜。”苏东坡闻言赞道:“知我者,唯有朝云也。”
好一个“知我者,唯有朝云也”!
可惜,这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并没有陪伴老迈的苏轼走完他的人生之路,反而先于苏轼离开尘世的喧嚣。朝云是虔诚的佛教徒,她在咽气之前握着苏东坡的手,念着《金刚经》上的谒语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、幻、泡、影,如露,亦如电,应做如是观。” 按照朝云的心愿,东坡把她安葬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。这是一个僻静的地方,黄昏时分可以听到阵阵松涛和禅寺的钟声。附近寺院的僧人筹款在墓上修了一座亭子,就是“六如亭”,用以纪念朝云。亭柱上镌有苏轼亲自撰写的一副楹联:
“不合时宜,惟有朝云能识我;独弹古调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”
苏东坡一生坎坷际遇的感叹,以及对红颜知己的无限深情,尽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