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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city.xizi.com   2008-10-27 15:33:24   西子湖畔    作者:小于一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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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若论官职大小,陈偁(音同“称”)比苏轼可要大些。陈偁是惠州的最高长官,苏轼只是被“安置”在惠州的贬官而已;若论对西湖的贡献,陈偁修了两道堤,而苏轼只有一道。尽管如此,陈偁这个名字,在很长一段时间,却只有专注惠州文史的专家才知道。

 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不乏其例。人们总是更注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,比如苏堤,直到今天还躺在西湖上,让人没法忘记筑堤的苏轼。但陈偁所筑的平湖堤和陈公堤就不一样,前者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消失了;后者则多被后人称为黄塘堤,筑堤者默默无闻。

  这并不奇怪。普天之下,论诗名才气,能有几个人能与大文豪苏轼相提并论。但当我们把范围缩小到小小的惠州西湖时,我们会发现,陈偁对惠州西湖的贡献,丝毫不亚于筑苏堤的苏轼。一个形象的比喻是:900多年前,陈偁为西湖画了一个圈,而28年后的苏轼,则在这个圈子里塞满了传诵千古的诗情画意。

  有一个规律是可循的——凡是对西湖好的官员,生活在西湖边的人民就说他是好官。陈偁就是对西湖好的好官。难怪在陈偁死后158年的南宋淳佑四年(1244),惠州太守赵汝驭在银冈岭创建“聚贤堂”(又称为“十二先生祠”),以纪念唐、宋以来对惠州经济文化最有贡献的12名先哲名儒,陈偁排在了苏轼之前。

  平湖堤,堵出一个西湖来

  要想了解平湖堤对西湖的作用,首先我们得了解西湖是怎么形成的。

  在古代,西湖只是东江南岸的一片洼地,是由横槎、新村、水帘、天螺诸泉水入江冲刷而成的蓄洪区。直到汉晋之际,西湖才呈现雏形。此时,西湖已经有“重山复岭,隐映岩谷,长溪带蟠,湖光相照”的秀美风光,但仍是野兽出没的天然野湖山区,情景相当荒野。

  当时的中原民间就流传了这样的一首谣谚:“连、英、循、新,与死为邻;高、窦、雷、化,说着就怕。”谣谚中所指称的,正是朝廷贬谪官员和流放要犯的八个岭南“恶远军州”,循州(惠州古称)名列其中。

  这个“与死为邻”的地方自然提不出贬官们的兴趣。就像唐朝宰相牛僧孺,他因党争失势被贬为循州长史后,终日“不堪穷愁”,对惠州并无建树。难怪到了今天,有几个百姓能想起这个落魄的宰相来?

  一直到了北宋咸平、治平年间,地方官才开始关注西湖建设。治平三年(1066),仕途正处在上升阶段的陈偁从蔡州通判升任惠州知州。在蔡州时,这个16岁就高中特奏进士的南剑州沙县(今属福建)人,曾力主复查一起被前任判决囚犯死刑的案件,结果查清是一宗冤案,保住了5条人命。这样一名“法治惠民”的好官来到惠州,不能不说是惠州百姓之福。

  陈偁到惠州时已年过半百。他30岁出任福建罗源县令时,已深知农为民本的道理,曾发动民众凿渠引泉,兴修水利,上千亩农田得以灌溉。这次,他把这招又用到了惠州上。

  陈偁发现,惠州城西有一个大湖泊堤废水涸,但民众仍要交纳鱼税,负担确实很重。于是,他“领经画,筑堤截水”,“东起中廊,西抵天庆观(今元妙观),延袤数里”,还在堤上“中置水门备潦,叠石为桥于其上”。不仅如此,陈偁还在堤两旁“植竹为径二百丈”以固堤。这条堤,就是平湖堤,它的作用是改变西湖山泉任其自然付诸东流的状态;那条桥,就是拱北桥,它的作用其实就是水闸,以泄横槎之水。

  一旦拱北水闸闭合,横槎、新村、水帘、天螺诸泉水就汇合成湖。由于湖面扩大许多,西湖堪称“广袤十里”,自此,“湖之润溉田数百顷,苇藕蒲鱼之利,岁数万。民之取之于湖者,其施已丰”。“丰湖”一名由此而得,后来才因为“湖之浸以负郭西”,才称之为西湖。

  除此之外,陈偁还上奏朝廷免除惠州课税50余万缗,减轻百姓负担。惠州人感激这位郡守对西湖山水百姓的一片厚爱,就把拱北桥称为“陈公桥”。

  第一个将西湖纳入风景范畴的人

  陈偁在惠州最大的功劳,可以说是将西湖变成惠州最早,也是最大的一项造福渔农的水利工程。但是,鲜为人知的是,陈偁也是第一个将西湖纳入风景范畴的惠州官员。

  清顺治年间的东莞进士尹源进在《重修平湖堤记》有对陈偁颇为恰当的评价:“宋太守陈公偁,开六桥雄胜,剔全湖清翠。迨东坡点缀增润,布置大备。”也就是说,陈偁用平湖堤为西湖画了一个圈,而在他之后来到惠州的苏轼,则用自己的生花妙笔和人格魅力,在这个圈子里塞满了传诵千古的诗情画意。

  这个“圈”可不是一个只有简单线条的圈。所谓“开六桥雄胜”,就是用拱北桥开始了“西湖六桥”的辉煌。拱北桥在西湖六桥中排名第二,每逢春涨湖水入江时,必定滚雪流珠,气势磅礴,俨然湖上风景之一。除了这神来之笔,陈偁在任期间,还在西湖建亭馆,筑荷花浦和归云洞,为后来的文人墨客提供了驰骋想象的空间。其中关于平湖堤和拱北桥的诗词就有不少。明代曾编著《惠州西湖志》的陈运就有一首:“萧萧竹径接平桥,万姓曾歌五袴谣。自是天南灵气盛,衣冠今满紫宸朝。”

  相对于建设实体建筑,陈偁对西湖还有一项更伟大的创举,那就是提出了至今仍广为人知的“惠阳八景”(今称西湖古八景)。据明嘉靖丙辰本《惠州府志·地理志》,陈偁明确提出“鹤峰晴照、雁塔斜晖、桃园日暖、荔浦风清、丰湖渔唱、半径樵归、山寺岚烟、水帘飞瀑”的景观概念。这八景中,除了鹤峰晴照在水东归善县治,荔浦风清在水北江边外,其余都在西湖。

  自此之后,惠州西湖已经不再单纯是一项水利工程,也不仅仅是一般的自然景观,而是涵养了惠州人灵性和智慧的城市共同体。自陈偁之后,苏轼、唐庚、杨万里、刘克庄、文天祥等文化名人纷至沓来,他们的行迹和作品又成了惠州西湖的人文新亮点。到了南宋,地理学家王象之笔下的西湖已经有“台榭二十余所,亭馆为广东之胜”了。

  正是有这般的先驱作用,尹源进才会这么评价陈偁:“夫宋陈公以文章吏治著,为西湖功德主。兹陈公冰心切民瘼,卓称循良,修堤其一斑耳。”

  畜力水车和“麦地”的由来

  陈偁在惠州做了这么多的事儿,在历代地方志中却不见得有多详细的记载。就拿清光绪《惠州府志》为例,他在“名宦”篇中只有100个字的描述。在这珍贵的百字当中,还有“后再知惠,岁旱,教民以牛车汲水入东湖溉田,民赖其利”的记载。

  这其中蕴涵着极为丰富的历史信息。对惠州文史颇有研究的学者何志成分析说,惠州入宋后,社会经济规模迅速扩张,与之相适应,朝廷派来的地方行政长官和贬官,在注重思想教化、兴教崇儒、导化民俗的同时,也注重经济民生、劝民耕稼、发展生产。任满三年的陈偁因德政再次留任惠州知州,他在这方面的努力和付出,更是有利于惠州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。

  引进中原先进农具和使用技术就是陈偁在这方面的政绩之一。所谓“牛车汲水”,其实就是使用畜力,拉动用来提水的水车,以达到灌溉农田的目的。此举大大提高了农民的生产效率,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给农民增产增收了。

  关于陈偁在农业上的作为,还得说说他带领惠州百姓大面积种植小麦并获得成功的创举。惠州种植小麦的最早记载,见于北宋诗人郑侠所撰《西塘集》第三卷的《惠州太守陈文惠公祠》:“南民大率不以种艺为事,若两麦之类,盖民不知也。公始于南津间地,教民种麦,是岁大获,于是惠民种麦者众矣!”这里所说的“南津”,也就是今天南湖南岸至麦地路之间,我们称之为“麦地”的地方。

  而这位“陈文惠公”就是陈偁,他与北宋咸平年间在惠州当过太守的陈尧佐一样,死后被谥文惠。出于备水旱之灾和满足社会各方面人员需求,陈偁到任后,就遵从朝廷的安排,“劝民种田种豆及黍、粟、大麦、荞麦,以备水旱”。

  陈偁的努力显然没有白费。在他走后约30年,寓惠的苏轼在游博罗香积寺时,已见路上“夹道皆美田,麦禾甚茂”,禁不住要用“二年流落蛙魚乡,朝来喜见麦吐芒”的诗句,来表达丰收在望的内心喜悦。

  更难能可贵的是,陈偁的接任者们均能秉承这一良策,将粮食生产作为惠州人口增长和社会发展的有力支撑。比如60多年后的惠州知州林一鸣,在南宋绍兴年间就“为文谕民力学种麦,垦荒田,修陂塘,去丧乐,禁杀牛”。此时,相信已然九泉之下的陈偁,不会再为惠州老百姓的衣食之苦而担忧了吧。

  消失的平湖堤

  由于史料的吝啬少字,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知陈偁离开惠州时的情景。但是如上述来,陈偁可不仅仅是一个好官。从某个角度我们甚至可以说,没有陈偁,就没有今天的西湖。这样的功勋,足以让惠州老百姓在他离任那天,提着酒壶,为他洒泪饯别。

  在张友仁先生编著的《惠州西湖志》中,我们可以看到,惠州百姓曾为陈偁父子建生祠以纪念。所谓生祠,就是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庙,并加以奉祀,这可是莫大的荣誉。陈偁父子的生祠叫陈使君堂,可惜年代久远,早已毁圮湮没,就连地址在哪,也无人拿捏得准。

  一个更为遗憾的事实是,对西湖作出巨大贡献的平湖堤,在走完近900年的历程后,它完完整整地消失了。

  平湖堤的消失,当在民国末期至解放初期。在此之前,历代官府均有修筑加固。最著名的一次在明万历年间,惠州同知邱一鹏、通判唐体元、陈五策、推官廖如龙,以及邑人杨起元、叶萼等捐金协筑,合得百金,使得平湖堤“堤高逾钟楼一尺”,坚固无忧。后来被惠州人称为“湖上五先生”的杨起元在《重修平湖堤记》中详细描述了当时修堤的盛况:“首治厥基,用松作楗,入土数尺,密比如栉,上施石,砌缝无罅,凡三十余丈,稳如城墉。内乃实土,用牛蹂躏,土细光腻,锹橛试之,坚不可入”。平湖堤的加固,使得“鹅城万雉,半入鉴光,渔歌樵唱,朝夕相闻。杭颍之匹,诚可无愧”。

  可是再坚固的平湖堤都敌不过岁月的侵袭。到了今天,我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样,都没有看到过从前的平湖堤,却看到了建在平湖堤之上的下角东路和下角南路。原来,在1931年时,惠州名人张友仁任职广东省东路公路处,把平湖堤扩宽伸延,经万寿山、横槎堤、丰山至烟霞桥,全长约1400米,并改名为环湖北路。到了1959年,随着广汕公路改线经此,这个变迁进一步加剧,全路又缩短为1250米。再到1989年,惠州大桥建成通车后,此路就最终变成今天我们所知道的下角东路和下角南路了。

  对老一辈惠州人来说,西湖逐渐被蚕食的事实是最让他们心痛的。1000年前,西湖号称“汪洋千顷,波光若练”,至明初湖水面积仍有10多平方公里,在民国期间张友仁写《惠州西湖志》时,惠州西湖的水域面积约为杭州西湖两倍左右。到了今天,惠州西湖仅剩1.42平方公里,仅是杭州西湖的四分之一。

  就一座城市而言,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证实,还湖于民,是一件多么重大的当务之急。

  被永久纪念的陈公堤

  陈使君堂湮没了,平湖堤也消失了。我们还能拿什么来纪念陈偁?

  所幸还有陈公堤。如果说惠州西湖有一对天使般的翅膀,其中一羽是苏堤,那么另外一羽必定是陈公堤。

  然而,历代地方志中关于陈公堤的记述较之平湖堤少得可怜,只能在清代惠州知府吴骞所撰的《惠阳山水纪胜》和张友仁的《惠州西湖志》中搜得片鳞只爪。吴骞告诉我们,陈偁在黄塘前“筑甃石门,通源水注之,湖桥以木”,这是900多年前陈公堤的模样。明万历年间,太守李畿嗣重筑陈公堤时易木桥为石桥,才有了今天我们所见的明圣桥。到了清同治十年(1871),知府刘溎年以修《惠州府志》余款再次修筑。直到1930年,张友仁、陈真如、黄英京等人先后出资4700元,给陈公堤砌石加固,扩大堤面,两岸夹中杨柳,才有了今天的陈公堤的模样。

  900多年过去了,900多年前的陈公堤,如今已是混凝土路面的“黄塘东路”。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,堤和路都是不分家的,只是筑堤者远比筑路者更拥有别样的风情雅趣,让人一直惦记着。从前,堤的尽头是丰湖书院,月上柳梢头时,陈公堤就成了学子们人约黄昏后的恋人世界;而现在的陈公堤,随着学子的离去又显得肃穆而寂寥起来。那块阴刻着“陈公堤”三字的大石头,你能呆多久?

  最后,我们用陈偁留给惠州仅有的一首诗做结束语吧。天南为郡空华发,十二年间到雨回。这个不是诗人胜似诗人的父母官,他在泉州病逝时71岁。他一手创造了惠州西湖,竟再也没有能够旧地重游。

  注:此文多处引用江北居、韩文、东江夜游等网友的研究成果,一并致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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