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6月23日18时31分许，广东惠州市一辆889路专线公交车（车上无乘客）在车流中狂奔7公里，连续碰剐路面行驶的汽车、自行车，造成4人死亡，11人受伤，28辆汽车、2辆自行车不同程度损坏。经调查，肇事司机李国清因不满请假休息期间被要求顶班而心有怒气，接车后独自驾车狂奔造成事故发生。”
这是一桩悲剧，已造成多个家庭破裂和永久的伤痛，无论你司机如何不满，也不能无视法纪，更不能拿他人的生命财产来发泄，这无异于恐怖分子。
当笔者了解事情经过的时候，是在次日早上。但事发当晚听同事说，惠州市区几个路段发生了几桩交通事故，造成严重堵塞，寸步难行，最后不得不绕远道上高速回来。而那天深夜，笔者驾车经过事发路段时，沿途被撞的车辆已不在，路道上有明显的痕迹，散落的零部件和路面上弯弯拐拐的深浅不一的刹车痕，也看到了那辆肇事的大客车停在路旁，车头撞得比较烂，其余地方没有损毁，一些的旁观者在围看。
笔者当时以为是一般的交通事故，没多加思索，匆匆开车过去了。次日早上才听工友说起昨晚发生在市区的特殊交通事故，就连香港电视台都播报了，才觉得事态的重大，已是全国皆知了，随后上网查看，第一个跳出此信息的是“腾讯今日要闻”，随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，感到非常震惊，惠州已经很久没有过大新闻了，大客车司机狂飙7公里，连撞28辆机动车和2辆自行车，4人当场死亡，十余人受伤……
这明显是公交车司机心理上的失常，冲动莽撞，不顾一切，才造成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。但话说回来，公交车公司内部的制度，或行业间的明暗规则，有没有存在某些弊端呢？
笔者是一名司机，驾龄接近10年，考得A照也超过5年，虽然没有长期在公交客运公司驾驶公共汽车，但上过班，也认识一些开公交车的同胞，对于公交客运公司的制度，与公交车司机的工作细则，还有这个行业的情况，略知一二。
一般来说，司机正常上班一旦踏上了车厢坐在驾驶位上，手握方舟盘目视前方，驱动轮子前进，要想下车下班，基本上是8个小时后的事了（顶班除外）。那么，在这8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里，从起始站出发，就是重复的上客、下客，等红灯走绿灯，停停走走（踏刹车、踩离合、加油、挂档、打方向），直到终点站，为一程结束，这时若还有时间就歇一会半刻，但若时间不够就得要马上赶路，不能延误，否则会乱了班次的顺序，也可能会给上面批评，甚至处分。
笔者的一位朋友几年前曾在深圳市区里开公交中巴，那时公司有个打卡制度，从起始站出发打卡，到了终点站再打卡，规定了这路程的时间。但在市区，路况与车流难于预计，容易误时，但制度如铁令，也就造成了众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了。
再说这工作时间，很多时候不是一上班就是8小时的，往往是8-14小时，甚有者16小时。虽说有些车队有这么一条作息制度，上2天休息1天，也就是说，上足2天的班后紧接着可以休息1天，但在那上班的2天里，每天都是十几个小时直落，似乎连吃饭和上厕所都要在车上解决了。可想而知，那一整天里体力的消耗与内心的消磨，长年累月如此的话，会演变成体魄的损耗与心理的煎熬，试问公交客车线路的承包商运营商，有感同身受过吗？
笔者的一个朋友，开公交车多年了，天天与车为伴，在城市车流中穿梭不息，每逢下班都感到全身如要散架，疲惫非常，但到后来竟感到十分厌烦，每每都有种想马上丢下车走路回家的念头，无奈家有老小，负担不轻，想转行做其它，又没有门路与本钱，只好压抑着情绪上班上班又上班。
惠州部分公交线路车，一般上班8-13小时，每月轮休4-8天不等，但在正常的上班时间里，因为工作时间长，加上又要和别的公交路线车抢客，不得不开快车。为了5%上下的提成，也为了快点到终点站休息一会，总之，就是要快，不能怠慢。所以，经常看到一辆辆巨无霸开得像F1方程式似的，有时候连交通指示灯都违规绕了过去，抢客亦抢时间，令一般的车辆急急避之。又因公交行业非垄断性，竞争大，各个公交线路车之间，从争客到无意的赛车，偶尔演变为争斗，有时也能看到因斗气的两辆车碰在一起，理不清的恩怨纠纷。
另外，司机大哥在心理上所承受的还有，进公司上班之前需交3000-20000元押金，一般都是10000元左右，如有安全事故，除保险公司赔偿之外，其余由司机自行垫付，例如一桩交通事故中总损失20000元，保险公司最多负责80%，也就是16000元，而司机就得自掏腰包4000元了。
那么，司机大哥的收入有多少呢？基本工资很低，300-600元不等，很多公司包住不包吃，有些甚至不包食宿。司机大哥们长时间辛苦、拼命载客赚提成，一个月坚持下来安全无事故，2000-3500元左右，有些个别司机放弃休息日从而加班，也能赚个4000元，反正是多劳多得，跑得快抢得快得的多，除了吃饭、租房、电话费，又或者交付闯红灯违章什么的费用，收入仍比工厂车间的同胞强很多。
公交车司机中，98%都是男子，也都是凡夫俗子，但凡考得A照和凑够驾龄驾驶营运大客车，已是30岁上下了。也就是说，司机大哥们，绝大部分都不会是光棍王老五，基本上都是有家室有儿女上有老的人。前些年在河源接触过一位市际客运公司的老板，他公司里凡任职的司机必须结了婚，单身不聘。按他的话说，有家庭有老婆孩子的司机，凡事有顾虑，不敢冲来。
但有家的男人不比单身汉，事情特别多，昨天小孩生病了，或进入叛逆期的子女不听话了；明天爸妈可能不舒服或者埋怨一下儿女；今天老婆抱怨，怄了气或与爸妈小吵一番；等等。而司机大哥读的书不那么多，事情一多，处理不善就会演变成烦恼，请不要怪笔者这么写，毕竟，司机这个行业，不是白领，不是CEO，更非国家职工干部公务员领导，是个没有多大保障与大好前途的职业，很多从业多年的司机大哥们是因没有过多的选择。在百姓眼里，开车司机有一定的危险。成为职业司机，多为社会关系较为浅薄的人，摘清·文康《儿女英雄传》一句：无如众生愚贤不等,也就如五谷良莠不齐。
那么，司机大哥们的背景可想而知，而他们基本上又有一个通病，也就是赌，可以说，百分之七八十的司机大哥们都有赌博史，或正是其中的踊跃分子，麻将、六合彩、斗地主、打金花等等，有一部分人非常沉迷。
经常听到大哥们在谈赌桌上的英姿与豪气，谁谁连赢多少，谁谁扶贫做书记了（“书”同“输”）……
这不难理解，文化程度不高，眼界不够开阔，又没有良好的工作环境与休息场所，培养不出新的有意义的兴趣和爱好，从而找不到好的方法消遣。加之平时他们背负着一定的压力，付出的汗水也太多，又是凡人，也寄望赢输的刺激来消磨心情，打发打发平日的辛劳，更祈求一赌定永逸。
再说司机们的身体状况，长年累月开车，饮食时间紊乱不正常，胃的问题多为显见，还有久坐的问题，坐骨神经和颈椎，尤为后者，酸痛起来挺折磨人的。笔者前些年有老乡开大巴跑春运，一天跑足二十小时，跑了一个多月，没日没夜，当时肩膀脖子酸痛得十分难受，但为了生计，这些毛病只能一忍再忍一拖再拖。直到受不了，年纪也大了，才告老退下岗位治之养之休之，一般四十多五十了。偶尔的伤风感冒等毛病不在话下了，虽说公司有体制，可以请假什么的，但好些时候不是很能如愿，这里又有矛盾与问题了。
承包与运营路线车的老板买车投资建公司，承担一定的风险，一辆大客车45-70万之间，甚至不止。一家公司一条线路一般有8-20辆甚至更多，一条线路牌（某地方到某一地的全程行车营运线路）又要几十万甚至更多来竞标办理，再组织办公经营一个公司，没有上千万的投资不行，而每辆大客车须得在五六年内赚回本钱，所以，必须让每辆车每天正常上路，除了突发的车辆故障外，有问题都是晚上检修的。也就是说，就些车在白天里，要司机大哥们跑个不停的。但问题又，安排司机们的休息时间与司机们自身要处理的事务，不是同步对等的。
其实，公交车司机这个从业岗位流动性较大，老叫人跳槽，但跳来跳去都差不多。
每逢交通运管部门下放一条公交线路，或镇际营线路，又或市际客运线路，都会有不少的运输公司出资竞投，这说明什么呢？说明客运这个行业，盈利还是比较明显的，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家客运公司倒闭吗？
再看网上关于这次事故的新闻报道：
“24日15时，惠州市公安机关通报称，经初步调查，22日20时许，李国清因身体不适向公司请假，要求休息几天，并得到车队队长许可。23日16时30分许，李国清休息时，车队队长给他打电话要求他加班顶替另一名司机，李不同意。后来车队队长再次给李打电话，要求其一定要替班，李勉强答应。随后，李国清回公司宿舍拿上岗证、驾驶证、资格证到火车站广场889路总站等待顶班。等了一个多小时，越等越气，直到18时24分才等到889路车回来。车到后，李国清怒气冲冲，未等售票员上车，就直接发动车牌为‘粤L36217’的公交车，按该路车正常线路狂奔驶向市区，肇事时车上只有李一人。”
“惠州市交通局交通管理总站站长叶湘鹏说，事发时李国清正在休息，是车队队长私自安排他顶替另一个司机的班。对此，有律师说，按照公交车管理相关规定，公交车司机不能带病工作。将仍处于休假期间的司机叫回来顶班的车队队长要承担法律责任；如果认定司机有交通肇事罪，该队长应被追究共同犯罪。同时，因车队队长承担组织责任，故在该事故中，队长起主导作用，司机应属从犯。”
这里，889的车队长不知能否从轻发落，但在百姓眼里，他有点冤，毕竟，公司有公司的制度，老板给的压力也在其中，行业间的竞争亦在存在，他这么做也是为公司着想，利益至上嘛。
三个月前笔者的朋友开车时曾与一辆公交大客车发生轻微的碰撞，由于不服交警当时的处理，致使两车被拖走扣留。但朋友开的车是工厂工人的接送车，如果按交警通知书上规定的办理时间，须等七天后，但这样会延误工厂的生产，到时就连交扣车的保管费都会吓死人。为此，厂领导托人走关系，求得于当天下午到交警大队处理。那时，就与对方公交公司的车队长正面交锋了，车队长也因其车被拖扣不满，愤愤地说他公司有几百辆营运大客车，每年交给保险公司的费用有四百多万元，现车给扣了一天，损失二千多元，要是节假日有三四千，如果扣上一个星期，你赔得起吗？
这叫笔者无语，陪同前去处理的另一位朋友责怪其司机开车速、猛、狠，那知这车队长抢话说，为了在这个行业间存活，逼于无奈的正常，而且每个大中小城市的公交车都是这样，且说公交车、环卫车和垃圾车最霸道……
这又叫笔者无语，车队长已经把话抢完了，道理已经站在了他那边。
但又要知道，相比其它车辆，公交车发生交通意外还是较为频繁的，当时纠纷较大时，车队长往往是第一个现身交警部门，与某些领导们商榷处理从速。而对于大众驾驶员来说，对交通警察们的执法方式有点衙门作风，有些时候难服人心，但又不敢忤其威严。不过，现在宪法越来越严明和完善了，这个现象正在逐渐改善中。
写以这里，想不到要补充什么了，最后只想说，公交公司不能只顾赚钱，从而不重视司机同胞们生理与心理上的健康与安全。如果说乘客是客运公司的营养食物，那么司机就是你们的血脉脏腑，没有他们的辛劳付出，什么也说不上来。调整工作时间与作息制度，多关顾一下司机们的生活与待遇保障，最好依仿某些企业、集团，给员工多点娱乐与关怀沟通，形成一个健康、团结、温暖的工作环境，才是细水长流、业载千秋的根本。
有的一句话常说，钱是永远赚不完的。
2009-6-26
于惠州仲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