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岁的张绪秀是广西南宁浦北县人民医院的妇科主任，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—“母亲健康快车”随车医生。
从2011年开始，“中国建设银行”与“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”合作，向西部贫困地区捐赠“母亲健康快车”—旨在为贫困的山区搭建起一间间流动的医院。近日，北京晨报记者赶赴南宁浦北县，回访母亲健康快车的使用情况。
义诊：妇科B超老大爷蹭诊
浦北县人民医院是该县最大的医院，县里的120指挥中心就设在该院内。县人口90万，急救车只有12辆。去年10月，医院获赠“母亲健康快车”，成为全县的第13辆救护车。当然，它的职责不仅是救护，还要为妇女儿童开展义诊，宣传保健知识，运送“两癌”患者，接诊孕妇，有些孩子甚至就出生在这辆车上—这辆来自北京的车，成为遥远的浦北县最忙的救命车。
8点上班，20点下班，张绪秀在“母亲健康快车”上几乎工作了12个小时。自从有了这辆车，她大部分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。
8时，快车开进了浦北县龙门镇双湾村，村小学的孩子和村民们已经等在那里，义诊开始。
车里配有病床、氧气罐、最先进的超声诊断仪和心电分析仪，说是“移动的医院”并不过分。张绪秀说，最让她安心的是车上的氧气罐。以前的救护车没有固定氧气罐的架子，因此急救只能用氧气枕或者氧气瓶。“路途远的话，我们最担心氧气不够用。又不敢直接把氧气罐搬上车。山路颠簸，高压氧罐很容易爆炸。”
做检查的妇女们很快排上了队，基本上都是年老的女性。车内空间狭小，医生要窝着身子忙活，中午时分已检查了七八十人，看着女人们陆续回家做饭，几个男人蹭过来排在队尾。有个老爷子79岁，说是胸闷，不晓得哪里出了事。医生看了说“没有大碍。”他大声用家乡话把这个消息告诉身边的邻居，底气十足。据他说，他有10多年没看过病了。张绪秀不放心，开了一些治疗心脏的药，嘱咐他到村卫生所去拿，根据“新农合”，拿这些药是免费的。
双湾村小学160个孩子围着快车检查视力。几乎所有的孩子，无论男女，都穿着硬塑料拖鞋，有几个干脆赤着脚又跑又跳，满操场的孩子竟然见不到一双布鞋或者是运动鞋。老师告诉北京晨报记者，塑料拖鞋几块钱一双，南宁多雨，村里又多是泥泞路，家长们舍不得孩子穿布鞋。因此学校里一年四季都是拖鞋在奔跑。
6个孩子查出视力有问题，需要配镜子矫正视力。记者忽然意识到，这160个孩子竟没有一个戴眼镜的。有个孩子说，他一直看不清，但是奶奶说，没有必要花钱配眼镜。
这样的义诊，母亲健康快车每周都要开展，广西农民每隔三天赶一回圩。“我们怕耽误他们的农事，都是趁着赶圩的时候义诊。半年时间12个乡镇都跑到了。”张绪秀说，“今天还没有查到肿瘤患者，大家都觉得心里挺高兴。”
出诊：看到你们又可以多活一阵子
下午3点半，义诊进行得差不多了。张绪秀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医院，这时候有人提醒她，时间还早，可以去看一看患者宋传兰。“离上次出诊有4个月了，应该去看看了。”
宋传兰51岁，去年查出子宫内膜癌，治疗花去了家中所有的积蓄。去年下半年她就不来医院了。按照协议，“母亲健康快车”需用于免费治疗贫困母亲。因此，快车分到医院后，大家第一个想到了宋传兰，去年底曾经到宋家义诊过一次。
车子开了40多公里到了宋传兰家。离宋家300米是泥泞的山路，大伙下车，司机帮忙扛着几十斤重的B超机，张绪秀们拿着药箱往宋家走。
眼前是一片古村落，疯玩的孩子，觅食的鸡，布满青苔的水井，老树密密麻麻的枝条在微风中摇摆，金黄色的花如风铃一样挂在叶子底下。
门口对联最红的一家就是宋传兰家，也是这家里唯一的色彩。家是土坯房，房内一盏灯，几条长凳，农事用的箩筐占了半间屋，一台电视。宋传兰躺在床上，人瘦弱，肚子因腹水，涨得满满的，见到张医生一脸的惊喜，赶紧爬起身。她的丈夫很兴奋，有些手足无措。
丈夫告诉北京晨报记者，家中只有几分水田，他和3个孩子在南宁打工，妻子在家种田兼替人家煮饭。化肥贵，鼠害严重，虫灾频发，让这个农民家庭也要买粮吃。妻子很好强，身体不舒服也不说，只说“不耽误吃，不耽误干活，不妨事。”等到干不了活了，送到医院已是晚期。
张绪秀做完检查，出来嘱咐丈夫，“她的腿肿得厉害，要多吃鱼，多喝鱼汤。千万不要告诉她实情，我看她情绪还好。”
留下一些药和保健品，张绪秀告辞，已不能下床的宋传兰笑得眉头也舒展了：“看到张医生，我又可以多活些日子。”
张绪秀说，如果母亲健康快车可以早到几年，妇女“两癌”普查可以早开展几年的话，像宋传兰这样的病就会在普查中被发现，康复的几率很大，但目前看，她可能熬不了几个月了。乡镇妇联已替她申请“两癌”补助，大约有1万元，好歹可以减轻一下家中的负担。
接诊：不要钱的救护车
时间大约下午5点，刚要上车，村妇女主任来送信：“看到有救护车进村，有个孕妇想做个B超。”
车子开出5分钟，一行人扛着设备来到了一家小作坊，十多个妇女正在作坊里加工钱包。怀孕的是厂子的女老板，已经4个月了，从没做过检查。张绪秀看了看说，胎儿正常。女老板放下心，问：“多少钱？”张绪秀一愣，笑着说：“母亲健康快车，不要钱。”“免费的吗？啥快车不要钱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电话又响了，北通镇卫生院有个产妇羊水破了，卫生院不敢处理，要县医院去接诊。
一行人匆匆忙忙再上车，下午5时40分到达卫生院，张绪秀去接诊。记者跟司机黄师傅聊天。他说，开母亲健康快车很累，每天都要跑二三百公里。这车是不收费的。“接这个产妇来回要80公里，一般的救护车每公里收费1.8元，就要150元钱，一般的家庭承受不了。”他在120中心工作了20多年，这是头一辆不收费的救护车。“接线员会根据村民的住址判断这个家庭是穷是富，如果是贫困家庭的妇女或者是产妇，就会派母亲健康快车接诊。”
晚7点快车回到医院，产妇被推进产房。再见到张绪秀已是8点，“这个产妇没有阵痛，羊水却破了，这叫胎膜早破，怕胎儿窒息了，正在做手术。”晚9点消息传来：“小孩子生了，是个女孩，孩子健康。”
这是中国西部贫困县医院一位医生的普通一天，也是“母亲健康快车”繁忙的一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