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28日西湖丰渚园免费开放，至今已过一个月。记者了解到，仅7月29日就有超过13000人入园，平时也有数千游客，但丰渚园的荷花池却遭辣手摧残，数百株荷花荷叶被拦腰采折。景区呼吁游人爱护荷花，文明游玩。
许多年过去，游园对我而言仍然是惊梦一场。大约20年前，老家的县人民公园举办迎春花展，为了吸引游客，还将公园门票给免了。这一免，真招来了人山人海，除了文革时期的公开审判日，人民公园就没这么热闹过了。一开始大家还都像模像样地欣赏盆栽花，夸这花美得不像真的。不知道谁情不自禁动手偷了一盆花，然后整个场面就失控了——不是偷儿被揪住暴打，是众游客有样学样，你一盆我一盆往外搬运。公园管理人员喝止不住，眼睁睁看着偌大的花海瞬间只剩下了被践踏的残花败柳。当时我和同学在公园里闲逛，准备写一篇游记当寒假作业，被突如其来的“集体狂欢”场面震晕了，这游记可怎么写呀？
听到丰渚园荷花池遭辣手摧花的消息，我已经淡定得多。我们的游客向来就有这样的“旅游传统”，到一处景区，不在墙上刻下“到此一游”，就感觉枉费此行，不带走一点“公共手信”，就留不住记忆似的。那么，荷花池活该你倒霉，就算是为远道而来的游客助助兴吧。我唯一感到内心凌乱的是，20年过去了，景区层次、旅游观念等等都在除旧布新，为什么游客的公共意识仍呈蜗行状态？
记得6月初，惠州市政府刚刚通告西湖景区将全面免费开放之后，有网友担心完全免费后，对丰渚园内的大片荷花和成群锦鲤，会是场灾难，因而建议对丰渚园应该适当少量收费。当时我写了《请勿散播景区适度收费论》予以回应。现在，丰渚园的游园惊梦印证了网友的忧虑，有人问我是否应当为自己的言论自掌嘴巴？
我有必要在此重申我的观点，景区免费开放是官民互动和公共意识的训练场。“请勿”一文强调了公民权利，指向的是政府责任。“景区收费不是多收几块钱少收几块钱的问题，它不仅限制了市民自由进出公共旅游场所的权利，而且褫夺了公共财政反哺景点建设和管理的正当性。”问题是，如今政府已经完成并兑现了免费开放景区的承诺，接下来，游客和市民是否就有权利在公共空间内部撒野，为所欲为呢？
公共景区免票绝对是官方的明智之举，这一点毋庸置疑。其实按照我们长期浸淫在“丑陋的中国人”的酱缸里的深入理解，也绝对可以想象得到一处景区免票后的“惨状”。但是作为市民，我们已经实现了免费游园的权利，难道就没有遵守游园规则和彰显公共精神的义务吗？权利和义务具有对等性，张口闭口“权利”，全然不提“义务”，难免跛足。丰渚园的游园乱象实际上拷问的是文明的底色，是对公德付之阙如的无情嘲讽。
公共意识的培育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以上海为例，它是中国第一个实现现代化的城市，也是第一个居民群体自愿摆脱陈旧价值观的城市，所以从民国开始，上海人有底气说别人是“乡下人”。他说你是乡下人，不是因为你来自乡下地方，而是因为你的行为举止不文明。文明，或者说公共意识、公共精神，是现代化的衍生品，但它比起物质现代化显然要来得更晚。这一培育的过程就是启蒙。说到这里，除了指摘游客的不文明之外，官方与有识之士更需要反思的是：其一，在成为“城里人”之前，景区管理部门是否对游客甩手不管？显然，游人量与管理员应该有一个合适的比例，以维护景区的正常秩序。目前的情况却是游人量有上百倍的激增，管理员因此显得捉襟见肘。人多则乱，说到底是景区管理不到位的结果。其二，我们的官方和教育体制是否尽到了启蒙的责任？偷花人并非就是私德有亏，他们只是缺乏城市公共空间的观念发蒙。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样，反正我小时候是从未上过《公民与道德》课的。
补充一下我20年前那篇学生游记的遭遇。我后来如实记录了游客抢花的情景，开学后递交上去，老师阅后打了个红叉。而与我同行的同学写的大抵是“游人如织，繁花似锦”，则受到了张榜公示的礼遇。这样的启蒙，显然跟公共道德毫不沾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