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更山吐月,玉塔卧微澜。”在东坡心中,惠州山水是这般空灵,秀美。
两条江,九个湖,四围一抹青山,其中散布半个城,这便是小城惠州。远远的,北靠三座青山:一座仙山罗浮,一座森林公园南昆,再近一些,是云的家乡象岭。往南则是一湾宜人的海岸,南中国海……
背靠青山,面向大海,思绪轻轻停泊在这一片山水之间。
不同心灵,不同感受,不同的美。
人人皆有佛心,处处皆是佛境。无论到了哪里,有了青的山,清的水,一颗宁静的心,可以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,也可以随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静静体会自然的禅机:
莲 池
看过许多地方的莲池,天上人间,山野市镇,从嘉州到惠州,从罗浮到西湖,终于有了动笔的念头。一念起处,似乎那天下的莲华,都融入笔下,一张洁白的纸,缓缓画来,道不完的神韵,绘不尽的圣洁……
你看那众湖环绕中,小小一亭,亭四面是莲池,莲池外,湖山一色,天高湖阔,山水画中,半城山色半城湖。
小雨无声,轻润莲叶。点滴处,生出清凉水波,轻抚水面,又回归清净。游人皆归,凉风拂面,亭中静坐,看轻灵水波,从无中来,回无中去,从小到大,大处化无,生生不息,循环不止。无声处有无数声,无数声回无声处。
忽有轻湿润面,抬首处,一抹青山一抹湖,烟雨随风。
双目轻合,心随风去,静中听得细雨沙沙,如曼妙仙乐,身心消散在稀微天籁中,在这自然禅唱中宁静、老去……不知何时,身有鸣唱,缓缓张眼,一只蟋蟀在膝上向着莲池轻唱,触须轻动,宛如精灵。吟唱中,雨停风动,清新起伏,阳光刚一闪耀,乌云已在天。
几支红莲画出风的轨迹,一只蜻蜓轻轻落下。久静思动,心念起处,蟋蟀离去。起身欲行,见蜻蜓低飞,一束阳光从云层斜照,光束在乌云下宛如通天大道,众多天使聚合。光束一暗,无数水线飘落,三点两点无数点,大雨倾盆。亭下开出水花,花开花落。池中再无宁静,煮沸了清凉,溅起无数水泡,满池莲叶翻波起浪,三两莲瓣打落水中。天地间只剩下雨声,水雾在莲池四周升起,凉意浸心。
一刻后,阳光大作,漫天雨线闪耀光明,透明如珠。光明大雨中,池中出现朦胧虹影,一道,又一道。双虹化得仙境,无语沉醉,雨缓声微,云收雨住,虹影消失,檐下三滴两滴,远山云雾缠腰,天作水墨。
咚地两声,一只绿蛙跃入莲池,打破天籁,再没入外湖明镜,一圈一圈又一圈,波纹过处,一莲碧叶,星光闪动,倾落一团光明,乱了满池涟漪,搅了山水朦胧。
红莲映日,倍觉光明,莲叶田田,翠绿醉心。清风不惊,清波无语。一天风雨化蓝空,无中来,无中去。
仍 图
不经意间想了起来,心中尘封了这么多好地方,都少人知。对这些地方,都当他们是朋友,不想对别人说起。去的人多了,许多人不是与山水真心地交流,而是将各种不好的思想留下。于是,仍然无语。
就说睡佛吧,曾细细地将古嘉州(乐山)体悟,明白了许多。乐山的睡佛是佛山的一位老人发现的,冥冥中自有机缘。没想到,惠州也有睡佛,当日看见时,先是喜悦和宁静,然后是淡淡忧伤。就此埋在心底,转眼6年。
从惠州出发,快到仍图镇时,可见公路右边,靠东江的方向,平地耸立一座青山。这座山,一见就深记心里。那是座极象蛤蟆的青山。当地人就叫蛤蟆山。蛤蟆坐在东江的边上,头向着东江,时刻要跃入东江去。山下有一小村,村前的林中栖息着白鹭。林边就是东江,江水清澈见底。
真是地灵啊。
山不高,有清泉潺潺,满山青翠。上到山上,遥望东江对岸,心怀立刻开阔。只见左右两边青山环绕,云雾缭绕,由高到低,如左右扶手。而正前方平缓的青山自然组成一个平躺的佛像。就连那佛头上的佛髻也可看得见。佛头上那高挺的鼻梁,身体柔和的曲线,轻轻并拢的双脚,就好像一个来到红尘教化人间的佛陀,累了,就在山水之间轻轻躺了下来,一睡就是千年,万年……
四围青山静静环绕,一江碧水收敛波浪。长空送来紫气,大地捧出祥云。天地无声而又无声。
我静静地感受着,感受着天地的灵气向着睡佛汇聚,感受着四方的山水都为此地灵而生,感受着江水流过时宁静的喜悦与依恋,还有那佛山的方向升起的宁静的温暖……
只能是无语了。语言是传递心灵的一种方式,许多的时候,仍然是无言。
在喜悦中,静静地看着。看着心灵在山和水之间缓缓地流动。
对面是水口,巧的是乐山睡佛所在的地方叫三江口。都是水之口。水是生命的源泉。这佛祖和水又有什么神奇的联系呢?
而江这边呢,叫仍图。仍旧是图画。名字也这么有趣。再往旁边看时,一条大道正修往佛像的头部。大道修成后,这里还是旧时图画吗?心里终想到,还是随意吧,该留下的自会留下,不要太在意了。
离开后,懒得向人提起,转瞬就是6年,那里,仍旧是那幅图画吗?
嘉佑拈花
一座学校将老寺围了一圈,新寺又将学校围了半圈,晨钟暮鼓,朗朗书声,学校和寺庙就这样合一,这也算是奇观吧。
嘉佑寺原在桥东,东坡在惠州先后两次迁居嘉祐寺。嘉佑寺没落后,为纪念东坡,清顺治年间由惠州乡绅重建于河南岸银岗岭,前些年又另建新寺。
老寺青砖古朴,苍老的大门边,左书"南岭名声",右书"东坡圣迹。"上挂金字黑匾:"嘉佑寺。"进门可见天井:青苔苍苍,草木生机扑面,阳光从四方青天倾泻直下。正殿香烟袅袅,香火轻闪,佛像庄严。无僧也无声,寺内只有我一人,静静倾听,青烟在光束中袅袅升起,微风落下时,寺外微尘在天井阳光中缓缓飘落,淡如云烟。风过后,阳光依然无尘透明,殿内依然静寂,天井内翠绿的花草似乎都在参禅静坐。
走进偏殿,祥和温暖。偏殿的佛像,一地藏,一佛陀,一观音,都是老寺保留下来的。古像镀金,表情慈悲,面容圆润,嘴角含笑,自然上扬,一看就心生欢喜。看得久了,闭眼静立,清风进来,拂身而去,继而身心一空……
世界无声,半日一瞬。
无语深处,忽觉泪滴,一声金铃,法鼓阵阵,梵唱盈耳:"如是我闻,一时佛在舍卫国……"出得正殿,已晚课时分,殿上只有一居士轻敲法鼓,悠扬吟唱,忽有感应,回首一笑,袈裟轻拂。
出寺来,人车嘈杂,斜阳当空,世界清凉。
准 提 阁 诵 经
静中忽然想动了,带上《金刚经》就走。
平常去寺院,不烧香,也不捐钱。到准提禅院,也就是上准提阁诵经。读完就走,来去随意。
准提阁建在西湖狮山北面小山坡,原建于明末清初,毁于文革,近年来重建。难得的是寺院被古树绿荫包围着,一年四季常绿,鸟声萦绕。
上禅院要爬一段清凉的石阶,头顶全是绿荫,凉风拂身,鸟声轻灵。
寺庙层层依山而建,沿着石阶,一层层地走进大殿,上到二楼准提阁,向一旁菩萨像行罢注目礼,在木桌前打开经书大声读诵,旁若无人。
诵读中自有世界:心底慈祥,一心不乱,充满法喜,自然声洪音慈,不急不燥;出一声,身内震动;落一音,出一音,声声不绝,回荡楼阁;声随字高低,抑扬顿挫皆自然;读得久了,热流涌泉,红光上面,舌下生津;读得身大心宏,忘却身外。脑中身临其境,见字由小到大,纸化船,字化星,如在无尽乾坤:忘我处,不由得闭目自觉,声在空山,心在苍穹。
转瞬时空,一声“皆大欢喜,信受奉行。”声停人静心空。
缓缓起身,斜阳照,鸟鸣唱,翠绿满心,望前人风景——“准提高阁倚斜阳,俯瞰全湖万顷凉”,悟前人佳句——“文字有神揭星汉,圣贤以道证人天”,看远方,鹭鸟成群,回旋蓝空……
沐浴温暖,久久不语,忽然听得一声金铃,晚课声响,升起离去的念头。轻轻走下楼去,山风穿堂,只觉身小,心小,小小一人,走过诵经人群,出寺来,身后法器轻响,禅唱渐远,“一曲凌波去,红莲礼白莲”……
来去一身轻。
欧坑一刻
闲时,一个人去到山水中,将时光放慢,细细地体会山的宁静,水的宁静。宁静中有无语的温暖。
每一刻,是一千年。
常去象岭一座寺,寺名欧坑普福禅院,倚天青峰下,依山建有两层佛殿,寺前一小湖,寺左河边是荒地,长满芦苇。秋天,一河碧水哗哗地流,河边铺天盖地的芦苇花映着阳光,随风摇摆,让我在南方重温北国的感觉。
这个世界,水是神奇的,阳光也是神奇的,而山呢,山的稳重博大让我感动。无论去哪里,都有他们陪伴。
在这里,听山,听水,听苇花,听得宁静了,听得八九分够了,沿着河左边的山路,一直走进去,走过石桥,走过小院,走过河上的悬索桥,去到桥下的巨石上小睡。闭眼前,用干粮喂喂鱼,洗洗脚,看游鱼四散,枕着水声睡去。
梦中高歌山林,醒来随着斜阳返回,苇林在逆光中宛如童话,将此画面画在心头,禅院里晚课刚歇,云板声起。主持笑邀用餐。双手合十谢过,进得饭堂,与大家相视一笑,金钟一声,起立诵经毕,米饭清甜,碟中青绿,清香留齿,偶尔听得一声两声,无人语。
出得寺来,晚霞满天。几分温暖,几分宁静,一点惆怅。独自归去,归去那千年——
“仓仓竹林寺,杳杳钟声晚。荷笠带斜阳,青山独归远。”
飞云佛光
在离天最近的地方,常将心怀向苍天倾诉。在大地最卑微的地方,心灵时刻与朋友们相连。
远方传来友人的消息,心中止不住悲伤。忽然想去高处,那里有无言的朋友。
想到就去。水,水果,干粮,塑料布,佛经……从骆驼峰脚下向飞云顶攀登,这条路最险也最近。才到骆驼峰,脚已酸痛,看着昂首向天长啸的骆驼峰,轻轻在悬崖边上躺下歇息。
歇息后上路,偶尔出现的声音更显山路静寂。爬上蛤蟆峰,走过金竹林,双肩已被背包带勒痛,一向敏捷的腿意外地抽筋,没办法走快了,在路上捡了根树枝,走一段就坐下揉揉,恢复后继续走,心中只有坚定。天色渐黑,群山模糊,夜鸟不时飞过,一个人在黑暗的山道上借着星空的微光,终于上了飞云顶。
吃过干粮,在石碑下点燃香火,向广袤的星空诉说。天地无语,星光闪耀。夜深了,在坡上稍平坦的地方躺下,星空渐渐明亮,云气飞过,天地又被浓雾笼罩,雾内落下星星点点雨丝,雾外是无边星空。
悲伤中在静寂空山睡去,朦胧中感觉有毛毛的小手拂脸。早上醒来,见旁边是一小洞,头边还剩一个啃了一半的雪梨,不由得笑了,将梨放到洞口。起身见云起雾涌,上界三峰宛如仙岛,群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。风急,吹得云雾奔腾不息。
在云雾中大声吟诵佛经,忽然看见一道无比美丽的半圆七彩虹横跨天地间,无比壮观,而在太阳外边,也有一圈圆形的巨大彩虹布满头顶天空。白云从脚下飞过,心中渐渐融入这庄严,一个声音在心中升起,要我回过头去。回头的一刹,身躯融入天地中。身后的地上充满了神圣庄严的能量,佛光出现了,层层的透明的色彩,一轮一轮又一轮,散发着清静,温暖,似乎四围的一切都自然地融入其中,那种透明的色彩,与天上的彩虹完全不同,无比的细微,清晰而又光明,我已不知如何来形容了,身影在佛光中移动,心灵在圣洁中升华……
故乡有峨嵋,那是一座集合了天地灵秀的山,那里常常升起佛光,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的罗浮,又看见了佛光。
静静地看着横跨天地的大彩虹,看着太阳边的七彩圆虹,看着地上的佛光,云飞过,雾升起,天地清凉而温暖,不知时光流逝,已化做永恒。
我知道,这是天地对我真心的赐予,我的心中满是宁静与感激。
下山的时候,走了另一条线路。腿仍未完全恢复,终于决定坐缆车偷一点懒。陌生的缆车管理员见我很累,问了我从哪里下来,提了提我背上的包,心痛地说:“看你,有三十斤吧,这么重,别人空手都受不了啊。”那一刻,所有的疲劳都没了,心中感动,坐在缆车上,这歌声情不自禁地升起:
我在深夜登上罗浮 听见星星歌唱 我在星光下祈求 朋友啊祝你幸福
我在清晨站在山岗 风卷云海滔滔 我在云海中长啸 天地啊捧出虹光
朝云墓·六如亭
对墓地,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凡夫走卒,一向敬而远之。只有一次例外:八年前,一个月圆之夜,一个人走进西湖,在朝云墓前点燃手抄的《金刚经》,直到火光熄灭后才离去。
“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”。宋绍圣三年七月五日,东坡侍妾王朝云诵完《金刚经》四句偈,离开人世。 清道光名士林兆龙题写“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……”对联刻于墓前小亭。历代名士游客都怀着崇敬的心情瞻仰朝云墓,六如亭。
正如东坡所言:“予家有数妾,四五年相继辞去,独朝云者随予南迁。”她跟随东坡23年,忠贞不渝,生死相随的高尚品格始终为后人敬仰。在佛门看来,生死一念间,一念真的能决定不同的结果。临死的一刻她还能念完《金刚经》最后的四句偈,一念间,已经顿悟了。
人们怀念朝云,也怀念东坡。他们高尚的品德和东坡千古流芳的诗文一直为人们传唱。东坡本名苏轼,号东坡居士,本就是佛门一居士,就连他身居高位的表兄来惠州看他,也写诗劝表兄学佛,标题是:《正辅既见和复次前韵慰鼓盆劝学佛》。他的一生,与佛门有着极大渊源,曾自称前世是僧人,在黄州时就常去安国寺坐禅悟道。《五灯会元》将他列入东林常总照觉禅师法嗣。
不同的心态看朝云,看东坡,自然有不同的结果。现在的紫西岭,原名子西岭,是为了纪念与东坡同时同乡(均为四川眉山人)的一代奇才唐子西。宋史载:子西举进士第一为博士,有《子西集》《唐子西文录》传世。东坡谪惠12年后,子西也被谪惠州,他也是一位佛门居士,在惠“朝朝亲炷佛炉香,”曾写下这两句赞美东坡的诗:“碑坏诗无敌,堂空德有邻。”“到今佛迹在,千古鹤峰尊。”
“堂空德有邻。到今佛迹在。”在我看来,士人对东坡的赞美,莫过于此。东坡为文人典范,为百姓称颂,正是因为他有着一颗佛心。
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——东坡做到的是穷也兼济天下,慈悲众生。如此胸怀,怎不让人缅怀。
东坡贬谪惠州时,和苏州定慧长老守守钦诗八首中有这样一句:“为鼠常留饭,怜蛾不点灯。崎岖真可笑,我是小乘僧。”
“为鼠常留饭,怜蛾不点灯”!在自己年老遭贬的时候,仍然对鼠虫飞蛾如此慈爱!
这八首中还有一首:“闲居蓄百毒,救彼跛与盲。依山作陶穴,掩此暴骨横。”平时施药百姓,救弱济残,就连暴露的尸骨,东坡也要安置妥当。
这样一颗心灵,自然时刻心怀百姓。他当时仍是戴“罪”之身,与人酬唱也在信函中写上:“阅后焚去,切嘱,切嘱。”可见他内心不愿连累别人的担忧。然而他为了老百姓的事,从不怕得罪人,放下个人荣辱,以戴罪之身与权贵做对。见军卒营房散居在市井中扰乱百姓,他就利用表兄正辅的关系建营房三百间。税官要惠州百姓以钱代粮,东坡考虑到百姓交钱困难,为大家争取到交钱交粮自己说了算。此外,与道士邓守安一起,引蒲涧水入城,使一城百姓再不用饮咸水,苦水。建桥修路,指责污吏等等,大都不是他份内事,都会得罪权贵甚至朝廷,别人随时可以抓住他罪臣的身份再治他的罪,然而他放下个人生死,挺身而出,一做到底。难怪老百姓八百多年来一直怀念他。
“到今佛迹在,千古鹤峰尊。”近一千年了,堂空了德永在,碑坏了心常存。感怀之余,静下心来,一字一字,将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缓缓抄写好,在一个宁静的夜晚,敬送给另一时空的东坡和朝云……
南楼清音
南楼寺
群山回望远
怡然向高天
云中闻钟响
山鸟知客来
这诗是在一座很深很高的山寺写的。在那里的每一瞬间都留在心里,却已忘记何时去的那里。
从福田镇右拐,在乡村田野前行,渐渐两山夹道,一道清秀的山门出现在眼前,过了山门,道路盘旋曲折,山风扑面,蝉声悠扬,更显空山静寂,好像走了一个世纪,白云渐低,群山已在脚下,头顶林木深处传来钟声,满目苍翠,一身清凉,见不到人影,鸟声铺天盖地而来,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鸟声,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自在开心的鸟声,满耳满脑都是鸟声,看不见鸟群,层层绿意中鸟音如水流。
近了,山风带来清凉气息,鸟声中传来水的清音,一条清溪从房屋大的巨石丛中流下。在这么高,这么深的山顶,那水又是从哪里流下来的呢?难道是白云中吗?
水没有一点污染,水底的一沙一石就在眼前,清到心里去,石上没有一点尘。上面的绿荫中落下大殿钟声,一些高过庙宇而又不知名的花树开着洁白的花,再上面就是如羽的白云。还没有走进那千年沧桑的青石寺门,就这样听着水声和鸟声,再也不想什么了……
回首走上石阶,一道残破的石门出现在眼中,青白的颜色透露出沧桑,石上的青苔泄露出这里的静寂,多少年了,从南梁广州刺史萧誉在此建南楼寺,至今已1500多年。1500多年,这里看淡了多少盛衰!
寺分新旧,古寺依山而建,一层一层又一层,苍老的石砖青瓦木梁,破败的围墙,在鸟声中更显得神秘,空灵。屋檐下一个巨大的香炉升起袅袅香烟,缓缓隐入空中。古寺内空无一人,只有斜照的阳光在殿内变幻。当地一声钟响,左边的高墙外传来阵阵梵唱。沿着小径穿过拱门,两座新楼次第出现在面前,一座是僧人居士的住宿楼,一座是佛殿,大殿在二楼,法器声中,殿内传出天仙配的歌声,一听之下不由得呆了。
这小小的一个深山古寺,当年曾怎样地闻名十方世界:大唐开元年间,由罗浮山南楼寺高僧怀迪等大德所译《楞严经》流传世间,『楞严经』是禅门宝典,讲究无求于心,观心而见本性,见性成佛。怀迪和尚还参与了《大宝积经》的翻译。《楞严经》由怀迪证译,在另两名译者翻译好后,最后由怀迪总审。小小的深山古寺,却是岭南佛教发祥地,山下小镇名为福田,也正是岭南福田所在。"毫光吞舍利,芥子纳须弥。"寺内此联是当之无愧的,回想佛陀当年预见末法时流泪,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,目光从僧侣中静静转移,默默仰望头顶的白云……
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佛陀已坦然告诉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兴衰之理,并将他博大的爱穿越这个时空长存。"墙外绿杨初著雨,篙边紫竹半笼烟。"当年,那名客人在此留下对联的时候,又是怎样的心境呢?山依然是这青山,水依然是这清水,不带一点尘来,不带一点尘去……
华首台
回想起来,在罗浮的一千多个日子,大都是在山水之间,好难得。有许多因缘,也是在那里成长。
华首寺又名华首台,从雕刻在这里的“岭南第一山”石刻细细想来,山中源远流长的佛道文化和雄伟秀美的自然景观,在整个岭南,当之无愧。
在罗浮看着华首台一点一点,慢慢地建起来。老寺的印象只剩下一道石门,残旧的石阶,一坡荒草,还有“闻钟反省”这石刻四字始终常存脑海。
这座建于唐开元年间的古寺,鼎盛时期有500僧人,现在的望海观音处正是原来的钟楼,每有贵客到,鸣钟迎接,山鸣谷应,声闻十里。
可以想象,在远方的客人听到深山中苍苍茫茫的钟声,心中就已感觉到庄严神圣,再进到这样一个飞阁流丹,背靠雄伟苍翠的高山,左右青山环绕,清泉飞瀑长流的地方,心中闻钟反省,心莲盛开……
反省的钟声正是这里的精华,也是佛道儒文化的精华。遗憾的是,钟楼在1964年彻底毁坏,许多人的道德也在那个年代沦丧了。40年后的今天,回首往事,仿佛听到了漫天的钟声回荡……
过去的钟楼,现在的观音像下,石崖上刻有一个巨大的佛字,两个大香炉终日香烟袅绕。旁侧一道清澈的溪水九曲而去。
那时,每过几日,我都一个人来到这里,躲进大殿左边的溪涧去,那里浓荫遮日,巨石满涧,随意找一块平坦的,听着溪水天籁,坐够了就躺,躺够了就睡,脱下鞋子做枕,四肢随意伸展,一觉醒来,晃晃悠悠地穿过大殿,飘然下山。
一日忽被一中年和尚叫住,他法号果法,来自湖北,出家前曾是教师,来华首台挂单,见我顿觉有缘。过去每到寺院,都喜欢拜访僧侣,后来再没了这兴致。没想到与果法一见投缘,数次相会,谈武论道,山高水长。
君子之交淡如水,总是才刚相见便要相离。一日他说将离山远游,当时不觉,回去后才觉心有淡淡失落,提笔写就一信:
果法您好:
甚念!
华首一别,知您下月将行,愿天高海阔。
同行一事,惟有遗憾,大道千万,殊途同归,吾志在青天,更在人间。
曾羡慕:三衣一钵,四海为家,无牵无挂,何等逍遥。再看这,红尘滚滚,名利情场,大小染缸。
怎不心向往。
书上云,斩断尘根,好到天堂。浮云遮眼处,好生彷徨。
难道要,抛下亲人,独上天堂。自在处,可见父母遥望?行天地,可知十月怀胎?多少辛酸尽,才得儿成长?若要离家去,且行且思量。
难道要,成得佛时,来世再将亲人度。何不此世中,尽善尽孝,爱化春雨,家做天堂,父成罗汉,娘成菩萨,佛做儿女。
佛国大世界,家中小世界。若为世界故,居家做主持。
爱在人间!
合十
此信终未带走,恐影响果法白云之心,既已自在,当尊重祝福。天下大道,殊途同归。
此后我也离开罗浮,再无音信,就如那溪涧清泉,刚一相见,便已远离。每忆起华首台,脑中就流淌着一道无尘的清溪,溪边一个清瘦的僧人,手中一串长长的佛珠……
银岭雨声
如丝如线的细雨,轻轻润湿天地,坐得久了,沿着银岭随意走去,小小的地方,竟然深藏着一寺五庙,嘉佑寺,土地庙,协德庙,南庆庙……很难想象,这个小而杂乱的地方,容纳了这么多神灵。更难想象的是,一千多年前,银岭南面的山岗上就已建有古寺,而且还是当时最大的佛教丛林。
古寺已随云烟,今日的寺庙仍然香火袅袅。
这里是城乡的结合处,到处可见村落田地。小巷纵横交错,楼房瓦屋高高低低,檐下点点滴滴的雨声,次第开出水花。随意地走着,雨丝宛如丝弦,弹奏着无声的法音。这自天而降的清纯,一点也不粗暴,轻轻地滋润万物,无声地带来天地的仁爱。
水是生命的源泉,静下心来,闭上眼来,可以听见四围沙沙的雨声,从阡陌到山野,从小村到小城弥漫开去,润泽了大树小草,红花绿叶,万物的心灵。我听到了小雨轻落新叶的柔和,雨丝依偎花朵的颤动,身心内外在细雨中自然宁静,一种清新而又温暖的喜悦在天地间传递。
纤雨洗尘,不带起一点烟雾,我好像一粒微尘,被甘露洗涤。不知不觉间,整个世界已变得清新。嘉佑寺里飘出淡淡的檀香,心灵自然生起庄严,寺内吹出的微风,拂面清凉。从小小的后门走进去,踏着湿润的石板,在浓浓的香火味中穿过寺院,小楼内几个居士正在饮茶,笑着多谢他们相邀,走过大殿,走出大门,轻踏地面的清凉,继续走在小巷中。
路口的大王公庙实际是土地庙,抬头仰望庙门上的牌匾,这样高大威严的土地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。来这里烧香的人很多,多是老太太老大娘,不由得笑了笑,离开这人多嘈杂的地方,缓缓走向堤岸。伸手在头上一抹,手掌全是清水。掌心清水就像一面明镜,不同的心态看来,悲欢离合,各不相同。不管怎么看,细雨带来的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大自然。
堤岸下是南庆庙,堤岸上是协德庙。几个老太戴着竹笠挑着香火担向南庆庙走去,心里想找个静的地方坐一下,协德庙看上去清静些,一棵参天老榕树将整个庙宇都遮盖起来,庙宇从堤岸往下有三重建筑,向东侧对着西枝江,一道矮矮的围墙沿着树荫将庙宇围了一圈,庙宇后是开阔的江天。
清凉的空气浸润着胸怀,路边的草尖,晶莹的露珠映射着光华。在恬淡柔和的细雨中绵长地呼吸,整个身心都在清凉中颤抖。还没走近,树上已传来鸟声,抬首仰望,许多小鸟在枝桠间跳跃。这是一棵300年树龄的老榕树。树下已没了细雨,滴滴答答的雨声次第响起。头上不时滴落雨珠,每一片叶子都是洁净的,闪着绿的微光,每一枝桠都显示着沧桑的生机,细细的雨丝在枝叶间自然地汇聚,洗涤,滑落……伸手接住一朵水花,好象看见白云化做清水,清水又化做白云。
缓缓走下台阶,远望江天,视线一下子开阔了,开阔中有些朦胧,听着鸟声雨声,看着雨中的天地,心灵在天地间自由驰骋,这细雨不正是天地的一种情怀,人生的一种意境吗。
若是这雨也参禅,不妨将这叫做雨禅吧。
不想走了,静听树下檐下,一声一声又一声,声声皆是杨枝垂露。
(未完)
一方山水养一方人,这山水,原本就是心灵的朋友,无论走到哪里,无论走过哪里,那里都是我的家园。
无论在哪一个家园,一颗真心,山高水长……
(文首九湖,除大家都知的五湖外,尚有红花湖,木墩湖,金山湖,白鹭湖。金山湖原本是惠州最大的湖,如能复原,世界少有。——注)
这是一本不能完成的书,佛韵惠州从过去到现在,将来,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。
俗话说,得道多助。很久以前就被西子的公益小组感动,一直想着为西子做点什么,今天就献上这些还没完善,未成体系的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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