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在惠州生活了多年,我的办公室窗外就是西湖,当时不觉着如何,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烟雨迷蒙,疏影横斜,美不胜收。惠州话很难懂,是一种小方言。出了惠城区,就是广阔的客家语境,所以很多人没去过惠州时,会想当然地以为惠州人讲客家话。其实真正讲惠州话的大概最多不超过40万人,集中在惠州老城区。我原单位有几个老惠州,一口方言讲的抑扬顿挫颇有古风。就是难懂,不光语音古怪,还有众多的土语词汇,离开惠州城就没人能明白。比如,你干什么,白话说“做乜。”客家话则说“做嘛概”,而惠州话就说成:“做尼啊”。尼啊这两个音要连读为一个音,用汉语拼音标注就是niǎ。惠州城的历史很悠久,从秦朝开始就是东江流域的码头重镇,粤东北进入珠三角的水路必经之地,自古商贾云集,商业发达,所以语音成分相对比较杂,形成的语言也只能在特定区域流行。而客家人生活方式比较封闭,语音保持得比较纯正,所以,相距千里的客家人语言都能相通。
苏东坡南贬惠州,当时的语言环境不知如何,如果那时候就有现在的惠州话,我想苏大学士是无法和当地人沟通的。从史料上看,苏学士和惠州百姓相处得很好,还有几个秀才朋友常来常往,在合江楼上吟诗作对。也许秀才都讲得官话,至少诗词音律是相通的。惠州的百姓待苏学士也不见外,进湖拾柴的阿婆常常和他聊天。东坡不但诗词闻名,还有禅名。惠州流传的故事说,苏东坡在王朝云仙逝后,思念心切,生意阑珊,吃素打坐,终日念佛。有一天,观音变身拾柴的婆婆来到西湖苏堤,想点化苏东坡,可是苏学士竟然视而不见,失之交臂。惠州至今还保存有民谣:“苏东坡,檩嘴多(口水多),有仙缘,无仙骨。”惠州话的骨念做呙,类似白话骨字的发音,所以念起来是押韵的。另外,这个檩字是俚语,相当于北方俚语里的逑字。
苏东坡在惠州留下了很多著名的诗作,还有一些墨迹、遗迹。在我办公室后面不远的岛上,就有苏东坡纪念馆,还有王朝云墓,称作六如亭。纪念馆里有一座残碑,上书“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苏东坡”的落款,书法苍劲洒脱,典型的苏体旷达风格。从落款的尺寸(单个字都有一尺见方)推断,原碑是一座很大的碑刻。朝云墓原先的对联据说是坡公自拟自题的,曰:“不合时宜,惟有朝云能识我;独弹古调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”可谓情深意切,胸臆本真。
朝云晚年虔诚事佛,临终时口念《金刚经》一偈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、幻、泡、影,如露又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因此,朝云墓又称六如亭。现在的楹联是清代文士林兆龙所撰: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;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。”不过我还是喜欢苏东波的原联。近代大诗人丘逢甲也曾在此留下诗文,可惜我只记得其中的两句,“合种梅花三百树,六如亭畔护遗香”,不过,这已道出了后人对朝云的景仰。